儿子苦着一张脸，其实多年没在一起生活，他与父亲的生活习惯也有些龃龉，但不能让爹走，家庭还要继续和谐，只能想办法。
有了老公的帮忙，渐渐地，公公知道避讳了，再抽烟，不是去室外，就是躲进自己卧室里。至于电视的音量，更好解决，公公卧室专门摆了一台，房门一关，随他多大音量。
唯一难办的，是吃饭，一家四口人，总不能让公公单吃。
“忍忍就是了，谁还没有个老嘛。”男人小心地劝慰老婆，一回身抄起拖把去拖地，自从公公进了门，家务上他自觉多了。
看着卖力拖地的老公，她的心啊，就像蹿到死胡同的一只耗子，四围都是高墙，怎么都不是。
突然，公公就没了，说心里没有松口气那是骗人的。
和饺子馅儿时，偷偷观察老公的脸色，老公脸上淡淡的。她一时嘴快溜出一句：“嗳，终于可以吃顿猪肉大葱的饺子了。”过去3年，因为公公不吃肉，她和儿子几乎没怎么吃过原来最爱吃的猪肉大葱饺子。
回身收拾案板时，才发现老公的神情有点落寞。洗了手，上了香，老公一个人钻进背阴的房间，她推门一看，他正拿着公公的照片发呆呢。
她怔了一下，退出来，又在敞亮的房间里归置了半天，想和儿子说会儿话，那小子早蹿到楼下去玩儿了。
半晌，老公出来了，眼神依然黯淡。两个人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，没来由地，她想起了去年的此时：公公穿着拖鞋在房间中拖拖拖地走来走去，一边唠叨，“鞭炮和春联，万万不能忘了啊。”
当时她耷拉着脸不耐烦地应着，心中一阵烦躁。
现在，曾经聒噪的一切都没了，怎么反倒空落了起来。随着夜幕降临，一家又一家温暖的灯火亮起来，她心中猝不及防空出一个洞来。她从来没有想到，少了一个人的除夕，竟然冷清成这样。
正空得心慌，房门开了，楼下邻居来了，进门就跟她小声抱怨多事的婆婆。她家也是三代同堂，过去公公在时，两个人没少凑在一起吐槽。
现在，邻居说的还是过去那些感慨，可她却突然找不到一点共同语言了。更意外的是，她竟隐隐有点羡慕。多好啊，上有老下有小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，热热闹闹的，虽然讨嫌，那也是热闹的讨嫌，是有滋有味的生活啊。
第一次，她对邻居说：“好好珍惜吧，不都说嘛，家有一老，如有一宝。”
邻居愕然地看着她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，脸不自觉地红了。只有在心里感叹这次真不是唱高调。可惜，人呐，都是自己经历了才能真正体会。
年夜饭开始了，饭菜上桌，她郑重地拿来一副新碗筷摆在桌子上，老公定定望了她一眼，眼角瞬间湿润了。懵懂无知的儿子也收起一脸顽笑：“给爷爷的？”她轻轻点了点头，是，给爷爷的，除了这顿年夜饭，还有压在她心头的，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出的歉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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